她望着自己右手无名指那只翡翠戒指,暗中叹一口气…… 其实只要她转过戒指左侧,就会有一支细如牛毛,却淬有剧毒的钢针伸出…… 黄色-=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.com 最新地址--免地址发布:huangsewenxue.net 自动回复-地址邮箱:bijiyinxiang@gmail.com 只要轻轻一刺,就算是一条牛也立刻全身僵硬而死亡! 死亡之前任何动作都绝对不会有! 所以王筱蝉想刺死仇人的话,真是比吃豆腐还容易,但她为何不动手? 她从未见过如此壮健的人,更未见过如此风趣博闻的人,与他在一起简直只有轻松愉快而绝对不闷,尤其是昨夜她装得很有醉意,也像现在一样赤条条,一丝不挂,但秦烈居然一上床就呼呼大睡…… 虽然半夜也有搂住她,缠着她,却没有真个侵犯她…… 她甚至看不出他有侵犯她的意图。 今夜两人都没有喝酒,秦烈依然一上床就闭目大睡,不过王筱蝉却发现他的秘密,原来在他上床之前,已经在秘室外面的一间卧室,一连“玩”了三个姬妾。 这正是“一枝浓艳露凝香,云雨巫山枉断肠!” 她便是一枝浓艳,现在枉自为了别人的云雨巫山而断肠,而辗转不寐。 但如果秦烈侵犯她,她戒指上那支毒针岂不是早已刺入他任何一处肌肤之内?他岂不是已变成一具死尸? 究竟她希望他要侵犯她?抑或不希望? 秦烈坚实粗壮的胳臂,忽然落在她挺耸乳房上,王筱蝉居然觉得很舒服,甚至蜷缩入他怀中…… 而她亦不知何时轻轻抚着他胸口的黑毛,一只手也伸过去扳缠住那男人身体…… 她并没有忘记曾经亲眼目睹这个男人强奸母亲的全部过程…… 母亲从挣扎,抗拒,抵死不从,到紧紧缠住他,欢愉呻吟,欲死欲仙…… 但是事后,她却发现母亲死了,连只六岁的弟弟也被杀了…… 但为甚么她心中的感觉如此奇怪?她居然全无仇恨,反而很想奉承他,任他为所欲为? 爱恨本应分明,但为甚么事实并非如此?她为甚么一丝一毫都不恨他?反而只感到他的魅力?只愿意承受他任何蹂躏? 秦烈这时忽然醒了,睁开眼睛,说话时嘴巴居然没有睡过后的臭味。 他道:“你为何睡不着?” 王筱蝉把头钻入他胸膛,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 秦烈将她抱紧,这是第一次于清醒有意识状态下抱往她,道:“从前……二十年前,有一个女人,很像你,像得不能再像。” 他叹了口气,道:“我很爱她,却必须杀了她,因为那时我是职业杀手,有人花钱要我杀她……” 他竟将她搂得紧了些,颤声道:“一直到现在我都在后悔,我真该放弃杀手生涯,与她一起逃到天涯海角……” 王筱蝉身子颤抖一下,她想起母亲…… 然后他的手伸来,抚摸她光滑细致的躯体…… 她的手也伸出去抚摸那壮健厚实的胸膛…… 秦烈突然道:“你还没有脱光……” 王筱蝉惊讶得回答:“没有脱光?我身上连一件衣服都没有……” 秦烈捏住她纤指,把戒指脱下来,声音更温柔道:“现在你才真正脱光……” 亚马裹着被子,沉沉睡去…… 但是他睡得并不安稳,伤痛中有噩梦连连…… 亚马的梦境中有谁?又是“小秘密”么? 泪水从两颊不断流下,那只白嫩玉手温柔地替他拭泪,好柔滑、好香的手,保证可使天下男人心迷神醉…… 亚马伸手握住那滑嫩白细的手,牵过来在嘴上亲吻着…… 这只手竟突地抽走! 亚马亦忽然清醒! 他一醒就百分之百清醒,完全的冷静…… 所以他连眼珠也没有转动一下,就清楚知道此刻替他拭泪的纤手却绝非梦境,而是真真实实有血有肉,并且温香嫩滑得使人心软。 问题只出在“香味”上,“小秘密”不是这种香味,所以亚马忽然恢复极端冷静清醒。 她是谁?她怎能找得到此地?他是否认识我? 认识包括“有仇”及“无仇”两种,她属于哪一种? 是不是智空小和尚叫她来的?莫非她就是酷肖“小秘密”的那个秦家儿媳妇王筱蝉? 但绝对不是,因为她现在用的是右手,而王筱蝉右手有一只翡翠戒指。 当然翡翠戒指随时可以除下不戴,但这个女人绝对不是王筱蝉,因为她的坐姿显示,她可以应付他任何突然攻击。 换言之她不但练过武功,而且练得非常好,好得可以列为武林“高手”而无愧。 可是王筱蝉不懂武功,她行路讲话以及举手投足等动作已告诉亚马。 他翻身坐起,却因周身精赤,只得拉过被子来披在身上…… 他睁眼看见一张很美丽迷人的面庞,虽然在昏暗灯光下仍然散发眩目的明艳。 她已非少女,因为她的风韵成熟迷人,同时她的装束亦是少妇而非少女。 她微微而笑,露出一排洁白齐整的贝齿,笑容亲切可爱得教人一望而知她心中绝无恶意。 她轻轻道:“你一醒来就完全清醒么?从来都是这样?连使你流泪的梦境也没有区别?” 亚马叹道:“很少女人能有如此深刻细密的观察力……我很佩服你,也很羡慕你丈夫的福气。” 她摇摇头道:“千万别羡慕我丈夫,因为他已经去世!” 亚马道:“无福消受美人恩,是世上很常见的事情。” 她又摇摇头,轻声清晰道:“老实告诉你,他死在你剑下。” 亚马吃一惊!尴尬得讲不出话。 她又道:“你现在还羡慕他么?” 亚马过一会才叹口气,道:“如果我早知道邝魁元有妻如此,我很可能不出手,你信不信?” 邝夫人嫣然而笑,美眸射出喜悦光芒,道:“谢谢你,不过你就算甚么话不说,我也不会暗算你……我的理由可能很荒谬,但请别误会我喜欢你、爱上你……” 亚马无法接腔,他答不上话,只能听她继续说道:“我只能说那个邝魁元,虽然武功高明,人也长得挺帅,但他不是大丈夫,不是男子汉。如果他不是生长于武林三大世家的‘扬州邝家’,可能又不一样,总之我知道你杀他非常非常不容易,能杀死他的人一定是天下无双之士,亦一定有非杀他不可的理由。” 亚马却冷冷道:“没有甚么理由,只因为有人出钱,要他死……” 邝夫人也冷冷接道:“与另一个女人一起死!” 亚马为之目瞪口呆:“你都知道?” 但觉平生所有惊奇之事加起来远比不上这一次。 邝夫人又道:“我迢迢千里前来此地,为的只是想见你一面,看你一眼;却想不到居然还能与你谈几句话?” 亚马道:“但‘乾坤笔’李开先绝对不放过我,对不对?” 邝夫人道:“对!他是你的难关之一,你可明白我的意思?” 亚马道:“我明白,除他之外还有无心和尚以及苍松真人……却不料你比他们更高明,从今后我绝不敢小看女人了。” 邝夫人欣然微笑,那不可方物之明艳,使亚马又感到眩目。 她的红唇皓齿忽然贴近他面颊,好像正要吻他,亚马嗅到馥郁芬芳的体香,甚至感到她醉人的呼吸气息…… 不过她的眼睛、表情很严肃,因为她在他耳边轻轻道:“希望你的伤势没有影响你视听能力,看来我只不过比别人来早一步而已,所以男人也不可以小看。” 原来她只不过要在他耳边讲话,并无其他意思。 亚马悄声道:“你快走,给别人看见对你很不利,我可以拖延他们一下……” 邝夫人道:“你何不作躲藏打算?” 亚马道:“其实你也知道,莫说现下多一个你,变成两人要躲,就算没有你,我也躲不了。” 邝夫人说:“好,我且躲到你身后,俟机逃走……但最后我有句话要告诉你。” 女人很多时候的确婆妈罗嗦,亚马叹口气道:“是甚么话?” 邝夫人道:“如果你心中的伤痛会使你杀人,你不如杀死那伤痛!” 说完,她宛如滑溜的鱼一般,翻身坐到亚马身后,尽量贴在他背上与他重叠。 这女人身材娇小,又因为厚重的被子披上,从前面看来,竟也躲藏得毫无破绽。 只有亚马自己知道,因为阵阵沁人香气传来,而她那高耸柔软的胸部紧贴在赤裸的背上,传来的体温亦使得亚马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…… 房门又被推开之时,亚马还想着她的话,但是心中的“伤痛”真的能够杀死么? 是她脑子有问题抑是我听错呢? 灯光照出门口一个清瘦瘦削的老道人,接着风声飒然,房中又多出两个佩剑道人。 亚马坐得更直了,长剑就平放在面前,但他并未伸手去摸,只是凝神盯住这三个道人。 事实上他目光只凝视着门口的老道人,他的冷静以及坚强气势,形成森寒可怕的杀气! 但他这样的漠视,却也使得另外两名年轻的佩剑道人惊怒交集。 两名道人动作划一整齐“锵!”一声两剑都已出鞘! 亚马仍然不动亦不说话。 双剑一上一下摆出架式之后,剑上精芒骤盛,森森剑气也使得屋内忽然变得很冷。 全真教内家剑术,天下无双,确实不是虚誉,只以这两名道人而论,就足以教任何与全真教为敌之人,胆战心惊。 亚马依然不动,依然凝视老道人而不瞧那两道人一眼。 老道人忽然道:“亚马名不虚传,果然堪作敌手。” 那两名道人长剑微颤发出“嗡嗡”之声,老道人喝道:“收剑,未得我允许前不许擅自拔剑!” 两名道人失措地退后两步,各自收剑入鞘。 老道人道:“亚马,贫道是全真教派苍松,这两个是我的师侄玉璇子、玉玑子。他们的师父青松,三年前死于你的剑下。” 亚马这时才开口,道:“青松道人我记得,但是他的剑术似乎远比不上这两位。” 苍松老道人道:“你的眼力很了不起,玉璇子、玉玑子三年来苦练双剑合壁之术,若是双剑齐出,青松师弟的确远远不如,他们现下已算得是敝派最精锐人物。” 亚马道:“这是贵派机密,为甚么要说给我听?莫非你认定今晚一定可以杀死我?” 苍松仍然和蔼说道:“你不要误会,虽然看你的情形,今晚单凭他们就可以杀你,但我并非因此而说出那些话。” 玉玑子、玉璇子都露出茫然神色,显然苍松老道人有些话并没有告诉他们,所以他这种态度很令他们迷惑。 亚马道:“如果你说今晚竟肯放过我,我绝不相信,你究竟想说甚么?” 苍松老道人道:“正是想告诉你,今晚我们不打算动手。” 玉璇子、玉玑子一齐惊讶出声,而亚马亦忍不住冷笑一声,道:“莫非是要我束手自缚,让你们带返全真教审讯?” 苍松道:“当然不是,如果敝派只打算杀死你为青松师弟报仇,今晚应该是英浚风师弟站在我这个位置。” 亚马眼色有点沉重,道:“‘全真之鹰’英浚风?对,应该派出他来才对!武林盛传他诛仇狙敌,千里之内来去如风,可惜我竟无缘见到这等绝世高手。” 玉璇子、玉玑子都轻轻叹口气,他们心中更加遗憾,因为若是英师叔出马,亚马现在还能说话那才奇怪呢! 他们也隐隐感到“报仇”之事好像有点问题,似乎并非把凶手杀死就一了百了那么简单。 苍松老道人徐徐道:“敝掌门师兄对我说,修道人自应清静无为,冲虚自守,报仇杀人之事可免则免,他说你且趁此机会代我去瞧瞧那个亚马,如果实在不能不出手,也绝不能以众欺寡或是乘人之危……” 他的声音既和蔼亲切而又十分诚恳,这才是真真正正有道之士,亚马想道:“这才是全真教派真正一代高手的风范气度,绝对不像那青松道人跋扈、横蛮、贪婪。” 苍松道人又道:“贫道既已见过你的面,印象甚是深刻,同时你又恰好陷于重伤危难中,所以贫道决定不出手,我们会暂且留在襄阳,等你伤愈见面再谈……当然,如果你过不了重重劫难,咱们今生永不相见亦有何妨?” 亚马目送那三名道人踏着夜色冉冉行去的背影,心中但觉他们简直是神仙而不是凡人…… 寺院本来已够寂静,何况远处山中,沉沉秋夜静得连鸡鸣犬吠之声也听不见。 亚马但觉寂静得异乎寻常,任何人远匿山中寺院而又是这种时刻,保证绝不会有这么多的访客。 亚马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因内伤而影响判断力?他本认为躲到智空此处最妥,但事实却完全不是这样子。 他根本没有时间再躺下,而紧贴在他背上的女人也似乎不打算现在就出来。 因为现在已有第三批访客到了,是少林寺的无心和尚。 无心和尚再三打量端详对方,然后惊讶说道:“亚马,你居然还能动手?” 亚马冷冷道:“我为何要动手?又为何不能动手?” 无心和尚道:“第一、你内伤不轻。第二、我刚才看见的人是全真教苍松前辈,还有玉璇子、玉玑子那两位道兄,这三人英气内敛,是一流人物,你就算勉强动手,也绝不能跟他们拚斗。” 亚马道:“我只跟高手拚斗,像你少林寺无心和尚也有资格。” 无心和尚恍然道:“你真是很高傲的人,怪不得智空师兄不敢告诉你。” 亚马讶道:“智空?他何事不敢告诉我?” 无心和尚道:“他来找我,请我赶快来医治你的内伤。” 亚马道:“胡闹,他根本不知道你我之间的问题。” 无心和尚道:“他知道,我日间已告诉过他,但他亦知道我一定肯医治你。” 亚马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,那邝夫人、苍松道人不杀他已经是大大的奇迹,但是如果比起这无心和尚之举,那又小巫见大巫了。 由于他想不通自己怎可能有这么好的运气,所以长长叹气道:“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是谁?知不知道我跟少林寺的过节?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讲甚么话?” 无心和尚道:“我当然知道,如果你敢相信我,肯服下敝寺秘制‘大元慈悲散’再严重的内伤,三天就能痊愈。” 亚马仍然怀疑自己的耳朵,道:“智空呢?他为何不来?” 无心和尚道:“他走得慢,我却不得不赶快一步,因你如果及早服了药,虽然不能马上恢复全力应付强敌,但至少有足够气力可以逃走,等到内伤养好再说。” 亚马道:“你一定忘记你们少林寺还有‘流星’殷世豪这个人?他虽然矮你一辈,但在少林寺颇有地位,说话也很有分量,你先想想他,然后决定给不给我药。” 无心和尚取出一个瓷瓶抛了过来,笑道:“我已为他头痛老半天,怎会忘记他呢……这瓶药分五次服下,每隔六个时辰服一次。” 亚马接过药瓶,讶疑交集道:“你为何肯将如此宝贵、天下无双的灵药给我呢?” 无心和尚道:“等你好了,我们若有机会见面,再谈这个问题好么?” 亚马果然二话不说,当着他的面倒出一些白色药来,一口吞服,收起瓶子,闭目调息一阵。 无心和尚微微一笑,悄然消失在夜暗中去…… 亚马泛起自信自傲的笑容,望向沉沉夜空,此生所走道路是对是错?不但自己心中明白,看来世上竟然亦还有别人明白…… 明艳无伦的邝夫人,劝他不如杀死心中“伤痛”,但世上任何人心中之伤痛,用甚么武功,用甚么刀剑能够杀死呢? 背后的一双纤纤玉手,不知何时已悄悄从他的两肋下穿出,绕到了他的胸前,揽住了他健壮的胸膛…… 亚马心中一动,发觉她按住的竟是他左右“轩明穴”…… 一股温馨柔和的内力缓缓传来,只听她轻声道:“不用怕,我在用内力助你行功,使药效行开,疗效更好……” 亚马却捉住了她的手,牵到唇边亲吻着,道:“你如真要助我行功,我有更好的心法……” 炽热的声音在发抖:“甚么心法?” 亚马道:“这是智空的房间,他很快就要回来了……” 邝夫人道:“而且太多人知道你躲在这里,我要把你换个更安全的地方!” 亚马道:“甚么地方?” 邝夫人道:“我的房间!” 那个做儿子的秦叔泉,已经在同一暗影中站了三个通宵…… 白天因为有很多仆婢经过及武师巡逻,所以只好回到自己房间拼命喝酒,喝醉了倒头大睡。 但这房间的摆设布置、色彩以及气味都能使他感到窒息,感到痛苦。 这房间有太多娇妻的影子,娇妻气息…… 床上仍然凌乱,甚至残留秽迹,那是他与娇妻抵死缠绵的结果。 但是此刻,自己的娇妻却正在与自己的父亲抵死缠绵! 其实黑夜里独自站在那株巨大槐树下的滋味同样不好受,只不过在黑暗中他可以静静淌泪。 而且离他不远有一道院墙,灯光从院内透上墙头。 而那灯光辉煌的房间,正是他父亲所居。 因而当他望着院墙上光辉之时,似乎可以看见王筱蝉赤裸着身体映出炫目白皙的光芒。 槐树只能遮挡秋露,但挡不住夜风带来的无尽寒冷…… 院墙内那些房间却都十分温暖,地毯都很厚,墙壁用帷幕遮隔,所有家具都加上毛料套子。 甚至还有散发热气的暖炉,所以任何身体很弱的人,在那些房间里也可以一丝不挂而绝不会伤风。 秦叔泉亦知道所有房间内的女人总是赤裸着身体,因为他父亲秦老员外,一向要所有姬妾如此。 秦叔泉虽然穿上丝棉长袍,但仍然觉得很冷,寒气从心中冒出而且头昏脚软。 他咬咬牙齿,开始攀爬上槐树,一直爬到可以俯视院内的高度才停止。 他只希望能够看见王筱蝉,哪怕是这样远远望一眼也好。 三天本是很短的时间,可是你如果知道心爱的青春美丽妻子,不论日夜都光着身子,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,你一定觉得三天比三百年还长。 尤其这个男人正是自己的父亲! 直到现在才知道失去王筱蝉竟然比死还难过,可是知道已经太迟!世上很多感情或事物,往往等到失去之后才发现真正价值。 他当时很怕死,所以极赞成那个主张,利用王筱蝉来钓鱼。 但现在,他却宁可死,他根本不觉得继续活下去还有甚么乐趣…… 他的确活不下去,因为他忽然从两丈多高树梢跌坠,身体碰地发出“蓬”的一声巨响。 他四肢挣扎了几下便永远不再动弹…… 没有人知道他是失足掉下?抑是另有别的原因,例如受到突然惊吓或者被人推跌…… 这时王筱蝉正把满杯香甜葡萄酒灌落肚子,暖气从肚子生起,包裹了心脏,使她充满迷乱的欢乐。 她檀口中还含着一口美酒,又由于她整个光滑白嫩的胴体,正坐在那壮健男人怀中,所以她很容易将红唇贴紧他的嘴唇,然后把美酒送到他嘴里。 在这个真正男人的怀抱中,她根本不会想起外面的世界。 她本非情欲泛滥的女人,她甚至现在还要用“酒”遮掩忘记这男人与秦叔泉的关系,但她不知这是为甚么?自己会无法自拔地变成一条最会缠住男人的“蛇”。 她隐隐感到自己真心爱上了年纪比她死去的父亲还大的秦老员外! 仅仅三日三夜的抵死缠绵,但烧起来的爱火情焰,却已轻而易举焚化两年夫妻之情。 是不是仅仅情欲之火烧昏了头?是不是畸型的比正常的更刺激、更震撼,所以便误以为是“爱情”? 现在他又恣意地进入了她,又温柔又有力地攻击她…… 这种攻击是有节奏、有韵律的,是结婚两年来从丈夫那里得不到的…… 她终于体会到当年母亲为何要那样纠缠呻吟…… 此刻她就正是象那样纠缠呻吟…… 渐渐地,她又被推上了欢愉的高峰…… 但是还差一点点,天花板角的一枚银铃却发出清脆好听响声…… 秦烈从她丰腴的肉体上爬起来,退后几步欣赏她好一阵,才披衣出去。 王筱蝉叹了口气,渐渐要冷却下来,但他马上又回来了,匆匆脱衣,扑到床上,重新又进入了她…… 这一次,他更用力、更勇猛,似乎要将她捣破! 这令得王筱蝉很快地节节败退,马上要崩溃…… 他却气息咻咻地在她身上冲击,在她耳边嘶叫:“你是我的了,从现在开始,你真真正正是我的了……” 王筱蝉四肢瘫软中渐渐回神过来…… 这个老人,今天为甚么反常?为甚么匆匆而去又匆匆而回? 为甚么说出那样奇怪的话?做出这样奇怪的事? 王筱蝉本想问他说甚么?但是还没有来得急问出口,那老人就颤抖着爆炸了! 他一定是彻底的崩溃了,深深地埋入她,缠住她,痉挛着一泄如注…… 她突然有些心惊,用力要推开他:“不,不能这样,你可能使我怀孕!” 老头子却仍是紧紧缠住她,深深埋入她:“我就是要你怀孕……” 王筱蝉一惊!叫道:“为甚么?” 老头子这时却忽然道:“叔泉死了。” 王筱蝉娇躯一震,定定神,眼泪便倾泻而出…… 秦叔星竟然死了?那个年轻清秀的男人,真的永远离开这个世界? 他死的时候心里想甚么?是否正在想着我? 老头子忽然又抱住了她,埋头在她胸膛,压低了声音道:“那个亚马……显然开始行动了。” 亚马代表死亡,代表危险,王筱蝉已感到威胁压力,眼泪不觉停止,忽又发觉秦烈丰厚有力的手掌,又开始游走她全身…… 她似乎在短短时间内,迈过长长人生旅程,酸甜苦辣霎时尝遍…… 不知是谁?亦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歌声…… ……纵然不能长相聚,也要长相忆; 天涯海角不能忘记,我们的小秘密…… 王筱蝉听着听着,忽然露出好奇异、好迷惘的神情…… 棋道高手绝不浪费每一子,所以很多表面看来只是一着闲棋,其实却是极厉害有用的伏兵! 有时候几乎可以扭转整个局势! 亚马虽然不是棋道高手,却是“暗杀道”第一号人物,所以他每一子到紧要关头,都会发挥意想不到的妙用。 快到中午,正是街上行人最多之时…… 即便是最紧张、忙碌,大举出动的漕帮帮众,也不觉松弛下来…… 何况大半年来优游闲居的“雨过天青”徐浩,走在街上,更是心无挂虑,但觉日子过得甚为舒服,堪称满意。 天香楼有几味小菜很合他胃口,何况已有几个老不正经的有钱朋友,吃吃喝喝顺带商量郊游门路,确实是人生一乐…… 但离天香楼还有一个街口,徐浩忽然停步,全身精神力量霎时已集中,贯注于迎面而拦住去路的一个人身上。 徐浩腰间佩剑随时随地可以拔出来,正面决战,多年来已不知应付过多少次?所以他一点也不紧张、不匆遽。 直到他确知那人是“江湖野马”亚马,心情才转为沉重。 徐浩往“善护寺”时,见过这个额头有刀疤,蓄着短髭的青年,所以知道一定不会认错人。 但亚马为甚么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,出现在这通衢大道,拦住去路?难道他闲得无聊来找我麻烦? 徐浩道:“你是亚马?” 亚马道:“你是徐浩?” 徐浩道:“莫非我竟是你名单里面的一个?” 亚马道:“本来不是,直到昨天夜里秦叔泉跌下大树之后才是。” 徐浩心中霎时震惊,但是旋即镇静,拍拍佩剑,冷笑道:“你树敌还不够多么?” 亚马眼中毫无表情,道:“像你这种对手,老实说愈少愈好,但我今天一定要杀死你。” 徐浩又笑一笑说道:“你相不相信?不到三十招就会有人赶到,而你便陷入天罗地网中!” 亚马仍然淡淡道:“三十招?我杀人从来不超过五招。”◆第七章五招之敌 徐浩摇头叹口气道:“你一定忘记是在跟甚么人说话?” 亚马道:“如果是别人,我只说三招。” 徐浩道:“我绝不会被你激得暴跳如雷,希望你明白这一点才好。” 亚马道:“我明白。” 他开始跨步接近徐浩,四周行人突然惊慌散开,但其实这些行人根本还不知道发生何事?他们只不过感觉到强烈的杀气。 徐浩“锵”一声掣剑在手,心中忽然好像舒服得多,亚马居然继续迫近。 徐浩忽然冷笑,剑光突然展开,数十点剑光由空中弥漫罩落,宛如绵绵春雨。 亚马忽然已跃到他左后侧,居然尚未拔剑,但躲过这一招毕竟不能够不付出一点代价,帽子已削去一角。 徐浩剑势翻转一掠而过,快逾闪电而又潇洒自然之极,在那一掠而过的俄顷间,已刺出七剑之多。 可惜如此繁迅高妙剑招,却由于距离差了一点点,亚马只在双袖、裤管以及前襟留下七个小洞…… 更可惜的是亚马扮演的是“杀手”如果是武林过招较量,第一招时亚马就该束手认输了。 徐浩长剑毫不停滞,幻化出一道炫目精虹,由空中当头劈落! 剑势浩荡平实毫不花巧幻妙,这一招“天降大任”功深力厚,大开大合,确实具有因为付托重任,所以加以严酷考验之意味。 当然受考验者只好勉强承担下来。 亚马却跟别人不同,他宁可像癞皮狗一样在地上翻滚躲开,也不肯坦然硬接这一招。 正由于鼎鼎大名的“江湖野马”居然使出此种难看无赖的招式,所以徐浩这一剑又落了空。 只是徐浩剑势平铺洒出,宛似连天芳草,无涯无际…… 亚马明明已退到剑光最边处,但左肩忽然出现血渍染红一片,伤势显然不轻,会不会伤及筋骨?左手会不会残废? 但就算左臂整条卸下,亦不过一条左臂而已,比起“性命”可就大有分别了。 亚马冷冷望着徐浩,肩上伤势好像是别人的,与他全无相干。 他的手指离剑柄只有五寸,这已是他唯一有点像比武拚斗的架式。 徐浩的剑居然“收”不回来?并不是说他身体四肢气力不能移动,而是不敢做出任何收回长剑的动作。 他感觉得到强大无伦的压力,蕴蓄积聚于某一处,他只须稍微一动,压力便会爆发,便会把他“炸”得粉身碎骨。 他平生功力所聚的“四大剑招”已全部施展完。 他的第一招象征春愁似的绵绵细雨;第二招是瞥然而“过”速度之威力;第三招大开大合“天降大任”;第四招宛似青青河边草,有幽意无尽情致…… 此四招的象征正是“雨过天青”四字外号由来根源处。 怪不得亚马一开口就是五招,莫非他竟然早已深知徐浩四大剑招的奥妙?如果不限五招,亚马是否还须要受伤方能取胜? 亚马五只手指忽然摸到剑柄。 剑光从剑鞘飞出,他眼睛明亮如太阳,握剑的手坚稳如钢铁岩石。 其实剑光只隐亮一下,就仍旧藏于剑鞘! 然后亚马就跨大步行去,再也不看这颇负盛名的剑客一眼。 只有活着的才是剑客,如果死了,就只是一具死尸。 如果变成了死尸,这世界再灿烂,也变成毫无意义! 亚马大步行去,行过长街,穿过城门走向莽莽苍苍的荒凉郊野…… 不久徐浩尸体被抬走…… 很多人都认得那是秦老员外家的护院保镖打手,而且是最厉害的一个。 亚马负伤消息很快传递,有些人甚至暗暗怀着打病老虎心情,希望找到亚马,轻轻易易就生擒或杀死他…… 一则成名露脸,二则秦府悬赏黄金千两缉拿凶手,一千两黄金,确实足够使很多人不顾一切了。 很多人都想不通,那个亚马为甚么甘冒性命之险?在光天化日之下的通衢大道上,杀死江北八剑“雨过天青”徐浩? 尤其是秦烈,只有他知道亚马此来襄阳的任务目的,他为甚么甘冒杀身之险,杀死徐浩?他为甚么不怕此举打草惊蛇? 他负伤之后情况如何?还能够一如往日发挥全身武功么? 当然他是作梦也想不到,亚马竟持有少林寺的疗伤圣药。 而且是少林的无心和尚给的! 人们睡觉总是在晚上,或者是中午时睡个午觉,但是亚马竟然是在夕阳满天时呼呼酣睡,就很令人意外了。 尤其使人意外的是,他居然赤裸着身子睡觉。 你若是假设一下自己是那种任何时间都可能发生意外,分秒钟可能要跳起身迎敌或逃走的人,你睡觉时敢不敢脱光衣服?恐怕连鞋子也不敢脱掉。 亚马当然本来打算这样做,可是当时既不是睡觉时间,推想之下自然“床铺”是最安全、最无人注意所在。 其次,洗完一个热水澡,然后内服外敷了疗伤圣药,此刻暂时用棉被覆盖着赤裸着的身子,可以放心大胆地好好睡一觉,该是多么难得的机会。 斜阳突然从窗户斜照进来,房间突然变得很明亮。 亚马忽然惊醒,脑筋立刻也清醒得跟没有睡过一样。 亚马仍然感觉得出那人是站在床前,因此他有个跃逃方向。 但他却又没有忘记自己身上一丝不挂,手上亦没有剑。 空气开始流动,因为那人俯低身子并且轻轻掀开一点被子。 亚马两只手掌其实亦锋利如刀剑,只不过极少使用,所以江湖无人能知;他双脚也比任何武器都要危险可怕得多。 但他双掌双脚都没有动弹,因为一阵淡淡香气透入他鼻中。 他听见脱衣裳的悉索微响,接着一具柔暖肉体滑入被窝,贴住他,甚至拥抱着轻柔厮磨。 亚马长长嘘一口气,他似乎看得见邝夫人明艳照人的笑容,而这笑容简直比白皙高耸的乳房,更为强烈、更有魅力。 邝夫人柔声道:“你又负了伤,你服了药,我来助你把药效行开……” 她已摸到了他的敏感部位,她已惹得他不再退缩。 她心甘情愿让他占领,叹息道:“你这种疗伤心法,果真有效……” 亚马道:“我曾经在你床上躲了三天,却用这方法疗伤了二十次……” 邝夫人道:“每一次我都很累,但是眼看你的伤能痊愈,再累也值得……” 她说得如此赤裸坦白,跟三日以前那个温雅守礼贵妇的形象完全不同,亚马大吃一惊! 同时心中也生起些许缥缈朦胧的悲哀……难道女人都是这样?或者说难道世上男女都是如此? 一旦拿掉假面具,一旦没有理性或礼教束缚就是如此吗? 邝夫人却催促着他,诱导着他,要他赶快加油,用力拼命,一面道:“你不要用异样眼光看我,不要以为我是下贱女人,我要你的伤赶快好起来,因为……” 亚马道:“因为我的行踪已露,瞒不过跟踪专家……” 邝夫人道:“原来你已经知道了!” 亚马道:“你是个很奇怪而又很可爱的女人,三日来我都这样想,现在更是如此……最先赶到的人会是谁呢?” 邝夫人明艳笑容一下变为黯淡恐惧,轻轻道:“一定是‘乾坤笔’李开先,他的那支笔,噢……” 亚马的“笔”已开始一连串的持续攻击,直到她完全崩溃,自己也心满意足为止…… 他起身穿衣,再温柔地亲吻她的额头道:“再次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……” 她娇慵无力,只能叹息道:“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么?” 亚马笑道:“如果有缘,自会再见……再见!” 最后的“再见”二字说完,他已倏地失去踪影…… 在秋风中已经半秃的枣树,高达三丈余,枝干都很粗大,任何人一望而知这棵树,至少活了百余年。 因为枣树纹理细致,木质坚勒,所以长得很慢,不像南方许多树木长得很快,但质地松软,除了当柴烧之外,派不上其他用场。 枣树虽然很老、很高大,却不是主角,主角竟是附在两丈左右树干上的邝夫人,她那曲线起伏,能使男人流口水的身材,现在变成一截枯秃了的横桠一样。 她伪装得极妙,何况在夜色掩护下,就算有人在树下仰头细瞧,也保证看不出丝毫不妥。 邝夫人遥望着一个灯火通明的窗户,窗纸内偶然有人影闪动…… 窗内人影当然是“江湖野马”亚马…… 亚马才离开一天,她就忍不住相思,悄悄地盯上来。 这里是一个微胖白皙圆脸的女人,名叫幸子的“香巢”。 这亚马外号“武林种马”改不了的习惯,总是会躲到各种完全意想不到的女人之处…… 幸好邝夫人自己就是女人,凭着女人的直觉,竟真的被她找到这里来…… 亚马现在在干甚么呢?在跟她谈话么?她在服侍亚马吃东西?抑是老早已在床上如火如荼地行功疗伤? 最后面的猜想使她心跳加速,昨日此时她可也不正是跟他在床上如火如荼地行功疗伤?而且都是在赤裸的最原始状态中。 她记得他每一句话、每个动作,尤其是他灵活有力的手掌搓摸她遍体,更尤其是他暖热嘴唇亦吻遍每一寸肌肤…… 有那么一下子,她停止任何思想,可能由于内心的惭愧歉疚,她居然帮助亚马,让亚马在她床上休养三日三夜,甚且万分愿意献出肉体让他享受,助他疗伤。 她思想停顿的片刻,耳目以及一切感觉反而特别灵敏。 她惊疑而又谨慎地游目四顾,却看不出任何可疑之处,但她自己知道,黑暗中确实有一对眼睛盯住她。 这对眼睛到底是谁?莫非是“乾坤笔”李开先?她躲在此处本来就是想暗中看看李开先会不会来找亚马。 她也想知道,如果亚马敌不住李开先,当那危急关头之时,自己会不会出手帮助亚马,逃过杀身之祸? 这些疑问只有身临其境才有答案,所以她挨到夜色降临,得知李开先忽然出门,便匆匆赶来。 窗纸上很久没有人影,该死的亚马,你在干甚么? 李开先你呢?你躲在何处?那对眼睛究竟是谁呢? 但愿亚马躲得过李开先,也希望自己躲得过那对隐藏黑暗中的眼睛…… 这个念头霎时破灭,因为她猛然打个寒噤,绝对不是秋夜霜寒风冷,而是杀人无数的宝刀出鞘那种“杀气”简直森冷刺骨。 她回头望去,看见一对眼睛。 她一望而知是男人的眼睛,也知道绝不是李开先或者亚马,不过却像亚马,有一股慑人和要命的坚决味道。 那人相当高大,全身连头面都裹以黑布,以“金鸡独立”姿势,单足站在一根细枝上,左手拿着一把连鞘长刀。 邝夫人回转身正面对着他,如果是认识的人,也应该出声招呼,如果全不认识,他也应该出言相问,如果他是哑巴,那就太不幸了,是他而不是她。 她肚中有节拍地数到第十,便轻笑一声,软语道:“你是谁?骇死我了……” 语气娇软得好像连在平地也站不稳的柔媚女人,但三点金光、八点银星夹着“嘶嘶”破空声,星旋雷射,笼罩黑衣人全身;每一点光芒所取的都是要穴。 她并没有站着等候暗器的结果,虽然她明知“鸳鸯搜魂针”当世一定很少人能躲过,但她仍然伸直双手全速扑去,凶悍、快的教人难以置信。 三金八银共计十一支鸳鸯搜魂针,果然都射中了这个黑衣人,每个人由胸至腹正面只不过十二处大穴,被射中直透内脏,这个人活得成活不成?不问可知。 何况邝夫人双手十指,居然长达一尺三寸,鲜艳的红色晚上看不见,当然更看不出那是套在指尖上的钢爪。 十只鲜红钢爪随后也抓中那人胸口,深达五寸。 如此柔媚娇软的红粉佳人,杀起人来比谁都凶,你若是见过她出手,保证连一丝绮思邪念都生不起来了。 邝夫人十只布满内家真力的血爪,忽然好像陷在极黏、极稠的面糊中,既绞不动也收不回。 最怪的是那对眼睛,以及森寒杀气仍然笼罩着她……他居然末死? 她本可以舍弃十只血爪赶紧逃跑,但她不敢,因为她清清楚楚感觉到黑衣人左手长刀,在任何一刹那都可以出鞘砍中她面门要害。 只要她一动就可以了,她当然不想面门被砍一刀,即使只划破一点点油皮也绝对不愿意。 所以她只好像傻子、像木头人一样呆立不动…… 黑衣人半晌仍不言不动,杀气依旧那么森厉可怕…… 邝夫人却熬不下去了,因为她脚下所踏的树枝很细弱,全靠一口真气才站得稳,所以她迟早非坠下不可,而这一动又非触动那待发的刀势不可! 秋夜的风不断吹拂,现在居然比冬天凛冽,比北风还要寒冷。 邝夫人索索发抖好一会,终于浊气涌上,使她变成一块泥巴似的直掉下去。 那对眼睛仍然凝视着她,她没有跌伤,也没有被长刀砍中面门,只不过穴道受制,全身软麻无力。 所以全靠那男人抱住,才没有瘫倒地上…… 她也看见那男人丢掉一块木板,不过临走时却从木板上,起回她的鸳鸯搜魂针和十只鲜红如血的钢爪。 在那男人怀中,她自己更觉得真正是个女人,这一点与他出神入化、惊世骇俗的武功无关,纯粹是男人、女人之间的一种感觉。 此人是谁呢?邝夫人暗自用心推想,她现在已经不惊骇害怕,只有浓浓的怅惘……因为她想起亚马。 残旧却坚固的石屋,平日只作堆放柴草之用。 平时除了取柴草的人之外,连狗也懒得进去。 但名满天下大江南北四大刀客之一的“乾坤笔”李开先,却站在黑暗中凝视着石屋。 他老早已经巡视过石屋,知道除了门口之外,连一个气窗都没有,所以就算飞鸟,进出此屋也非得取道门口不可。 亚马既然进了此屋,出来当然非经过这道门口不可…… 石屋的木门敞开着,虽然屋内更加黑暗,李开先敢用人头担保半个时辰之后,亚马一定会躺在床上。 那张床就在正对门口的墙下,他曾经转身,也曾低声咳嗽,所以李开先敢用人头担保。 亚马的确在床上,这间石屋乃是幸子所属妓院后面的堆柴草石屋,亚马躲在此地,原本极为安全隐秘,无奈当今之世最擅长跟踪的尹万里,早就被李开先私下请来监视邝夫人行踪。 因此找到亚马,也因此亚马随后躲到堆柴草石屋中,亦全无用处。 李开先很谨慎,盛名之下无虚士,他步步为营直到百分之百确定亚马在屋内床上,才缓缓抽出他的成名兵器——“乾坤笔”。 亚马忽然感到棉被太薄,甚是寒冷。 当然他晓得是怎么回事,那是杀气,发自于李开先的杀气,于是掀掉棉被,拿起长剑走出石屋。 荒草没径的院子内,同时出现两个人,相距一丈对峙不动。 亚马道:“我就是亚马。” 李开先道:“我叫李开先,希望你听过这个名字。” 亚马道:“笑话,如果连大江南北四大一高手之首‘乾坤笔’李开先的大名也不知道,还能在江湖上混么?” 李开先道:“亚马,任何人面对着杀手中的杀手,绝对不会大意,更不会得意忘形。” 亚马道:“你真的是为了邝魁元而来?” 李开先道:“不瞒你说,我只是为邝夫人而已。” 亚马道:“她知不知道?” 李开先大声斥道:“废话,她当然不知道。” 亚马居然能了解,肃然起敬地说道:“真对不起,我的确问错了,你很了不起……” 李开先沉默一下,才叹气道:“奇怪,我从不敢向任何朋友透露,但我的仇敌却不必说就知道……” 亚马说道:“天下男人并非只有你才碰上这种无奈的事,其实很多人都碰到过……” 李开先道:“言归正传,我已经在此站了很久。” 亚马道:“我知道,直到你拔出兵器时我才不得不挺身而出……但你不至于以为我是懦夫,以为我不敢面对你的‘乾坤笔’吧?” 李开先道:“你绝不是懦夫,但却可能是可恶的浪子,世上的女人偏偏又喜欢浪子,所以我更要杀死你不可!” 亚马道:“我明白你的意思。” 他纤长洁白的手虚按剑柄,这还是他平生第一次作势待敌。 这个敌人予他的压力委实太强、太沉重,连他坚强的自信也有点动摇。 当然世上没有永远不败的人,虽然他是“江湖野马”但亦绝对不可能永远不败。 亚马第一个感觉是李开先已经出手。 第二个感觉,是这位名满天下的一代高手不想杀人,他根本是想与对手同归于尽! 他是不是疯了? 因此杀气比起平常情况更浓、更冷,连亚马也不禁打个冷战。 他的剑电射挥出“铮铮”一阵连珠价响,一瞬间双方兵器竟已接触了九次之多。 那李开先要杀死亚马的决心已无可置疑,而且显然不惜任何代价,甚至连他自己性命一齐赔上,亦在所不惜。 李开先大喝一声,劈出一招! 这一招来势甚是缓慢,比起适才的迅如风雨,大异其趣。 这一招杀气之凌厉,劲道之坚凝沉雄,简直不是人能够使得出来,纵然亚马忽然变成一块大石,亦一定会被这一招劈成两半。 亚马只有后退,李开先这贯注了全部生命的一招,绝对不能用“招架”来化解。 他只有退,但他却不是一步步后退,而是像一阵清风,忽然已隐入石屋,钻入床底。 这本是很滑稽可笑而又拙劣的方法,躲在床底下难道就可以躲得过“乾坤笔”的绝招? 李开先也已经如影随形,入了石屋,屹立床前,他刀势忽然加快,宛如霹雳雷霆! 宝刀精光四射照亮整间小石屋! 那张木板床分为两截,而且向两边飞开! 所以床底下亚马必定无所遁形,李开先甚至敢肯定,亚马应该已斩成两截躺在血泊中。 又如果床上被窝里还藏得有人,当然也变成两截尸体。 棉被和床板都被刀光斩为两截的向两边飞开。 被窝里没有人,这一点不算稀奇,但木床飞开之后,床底下也空空无人,这才值得奇怪? 亚马的声音从屋后透过石墙传入来,道:“我早巳在床底墙脚开了一个洞,所以幸而还活着……李开先,如果你敢从这个洞口出来,我保证你不但不能报仇出气,还会变成一个死人,你相信不相信?” 李开先不作声,眼光静静转到门口。 亚马的声音又透过来道:“当你从门口冲出,你只能发现大地一片黑暗,我保证你找不到我,你相信不相信?” 既然亚马告诉他这一切情况,傻子也知道他必有用意,至少还有话要说。 所以李开先厉声道:“你究竟想说些甚么?” 亚马道:“第一,我已对邝夫人说再见,短期内不会再见到她……” 李开先忽然觉得很泄气“乾坤笔”也忽然变得很沉重坠手。 他知道自己现在绝对使不出刚才那个很可怕的招式。 亚马又道:“第二,我猜想一定邝夫人发生某种奇怪之事,你才会如此生气,如果在正常情况下,她现在应该和你在一起才对……至少你不会怀疑她在此地。” 李开先果然叹了口气,道:“她不见了……黄昏时我故意先出门,但后来回去一看,她已经不见,现在已经过了三更,而她在半个时辰前还不知影踪?” 亚马声音中有点耽心,道:“她一定出了事,你信不信?” 李开先道:“我已派了几个得力的人在附近,如果一有她的消息,例如她已经回去,马上用流星花炮通知我……可是直到现在还没有消息。” 流星花炮就是过年时人人都玩过的火箭,射到天空中还会爆炸散出一片火花,在里夜中这是传讯的最好方法。 亚马道:“日后你再动刀杀我,我也不怪你,但是现在我们坐下来谈一谈如何?” 李开先收起宝刀,道:“好,我请你喝酒,越过围墙那边巷口,就有一个面摊。” 他是谁?雄伟壮健的身体,深沉充满智慧的眼睛,年纪虽老却仍然闪耀出青春火花活力,还有奇奥莫测高深的武功。 他为甚么把我脱光衣服使我一丝不挂之后,忽然丢在床上而匆匆离开? 如果他已没有男人的欲念,他不会上下其手,又搓又捏弄得我春心荡漾…… 如果他像一般男人,当然免不了要在自己身上做完那件事,发泄过后才肯离开。 任何男人发泄完之后,都会把女人当作破布破鞋丢开,如果不是这样子,那只是伪装的姿态…… 不过这一点居然很像亚马,而且他的眼睛、表情也很像…… 天啊,莫非他也是“杀手”?以他的年纪推论,当然是老一辈的知名人物,老一辈的“暗杀道”知名人物有哪些人呢? “我这一回可惨了!”邝夫人想道。 但其实她心中一点不惊恐害怕,这一点正是女人与男人尖锐的对比,如果那男人对她半点兴趣都没有,她才会惊慌害怕。 我落在一个杀手手中,这个人居然是前一辈高手,刀法强绝当世,甚至可能强过大江南北四大高手之一的李开先,他这样做必有目的,目的当然不是我本身,否则他马上就可以杀死我或是恣意蹂躏…… 他的目的无疑是利用我的身分达成一个阴谋,而顺便他也可以享受我的肉体…… 我给他享受甚至给他蹂躏也没有关系,反正这是不得已情况下无力反抗的事情;但他有甚么阴谋?他想对付的目标究竟是谁? 这目标是李开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,反而似是对付亚马…… 使外间人人以为我落在亚马手中,使得亚马已不仅仅是杀手而忽然变成淫贼…… 但是这有用吗?人人都知道亚马好色如命,所以才号称“武林种马”…… 该不会是知道亚马从不辜负女人,所以要用自己为饵,钓亚马来入他的天罗地网吧? 想到这里,她不禁从心底呐喊道:“亚马,你要是聪明,千万别来!” 但是,他若知道这是陷阱而不肯来,这样的男人还值得爱么? 她开始陷入了自我矛盾之中…… 面摊那盏油灯,只能够发出迷蒙昏黄光线…… 所以李开先隐含威棱的眉眼,嘴角坚强有力的线条,都看不真切,相反地使人觉得这个像钢铁一样的人物,竟然甚是孤寂可怜。 亚马一手压在李开先酒杯上,道:“举杯消愁愁更愁,现在我们不是还有事要做?” 李开先道:“有事做就好,否则我真的要被‘愁’压死啦。” 亚马道:“如果叫人看见你这种样子,你猜猜看他会不会相信你就是‘乾坤笔’李开先呢?” 李开先苦笑道:“休说别人,连我自己也不相信我是李开先。” 亚马道:“你一口气喝完三斤最烈的高梁,现在你可以拔刀连杀三十个人,但我们去找的那个人,比三千个人加起来还厉害,你想不想我带你去找他?” 李开先道:“三十人也好,三千人也好,我只须知道那人比起你如何?” 亚马道:“我用一个譬喻你就明白了,假如在武功方面他比我高两尺,也就是说他比你至少还高一尺!” 李开先忽然微笑,道:“不,他比我高两尺,甚至更多些。” 亚马道:“不用争论这些不切实际的话,我们走吧,我们一共有五个地方可以找他,希望第一个地方就找到……” 李开先道:“狡兔也只有三窟,这家伙到底是谁?居然有五个窟穴之多?” 亚马道:“他绝对不是兔子,而是鹰隼或者虎豹,所以他有多少窟穴都无关重要……” 王筱蝉忽然惊醒,摸摸身边,被褥犹有余温,但那个壮健如虎如牛的老头子,却不见了。 她只不过刚闭一下眼睛,最多不会超过半盏热茶,但秦烈居然忽然消失,他到哪儿去了? 莫非在室外的房间?但难道他刚刚如狼似虎发泄过,却又立刻要再找别的女人? 但使她最吃惊的是忽然一阵熟悉歌声传入来: ……纵然不能长相聚,也要长相忆; 天涯海角不能忘记,我们的小秘密…… 深之又深的心底,蓦然涌起无名怅惘凄惶,眼角亦涌出泪水;为何她如此感动?莫非她也有“小秘密”么? 她抱着枕头压在面庞泪痕上,她只愿埋首黑暗中,但她忽然感到有人悄然进来,并且掀起纱帐…… 这一刹那她觉得好冷,比掉往冰窟还冷! 但她并没有缩起赤裸肢体,反而大大摊开,迸射无量无数的魅力诱惑…… 但亚马像一座冰山。 每逢在杀人行动中,他全身视觉、听觉、嗅觉、味觉、触觉,种种肉体的感觉,加上意识心灵的超物质感觉,完全集中于所要捕猎物件,因此他使本身变成冰山一样,全无一点血肉感情的人味。 但这个隐秘、温暖、华丽而又明亮的房间内,没有猎物,于是他的眼睛开始“看见”床上摊开四肢的女人。 这具暴露的肉体,雪白滑嫩,而又曲线起伏,发射出可以融化任何男人的热力! 但她为甚么把面庞埋在枕头下?她显然因肃杀剑气而寒栗。 但为甚么反而摊伸展示诱人的肉体?难道她强熬寒冷之故,只不过想诱惑他? 亚马把她从头到脚小心观察欣赏一遍,心中忽然大跳特跳,因为他无端端想起“小秘密”。 不对!只不过想起那个像“小秘密”的美丽女子,秦家儿媳妇王筱蝉。 但以王筱蝉儿媳妇的身分,当然不会在这个房间,更不会在床上,更不会一丝不挂作出这等诱惑姿势画面。 这女人当然是秦烈的姬妾。 亚马极力使自己心跳恢复常速,也极力阻止自己伸手摸她,尤其是坚实高挺的乳房以及浑圆成熟的大腿。 他咽一口唾沫,告诉自己说,继续怀疑这个裸女是王筱蝉,迟早会得到神经衰弱症,因为这一定是不可能的事。 枕头下忽然传出闷塞的话声,那是她在说话,声音透过枕头,所以变得有点奇怪。 亚马侧耳而听。 她道:“刚才的歌声是不是你?” 亚马道:“是我。” 裸女道:“你心里真有一个人?” 亚马道:“有一个。” 裸女道:“你们有小秘密?只有你们两个知道的秘密?” 亚马道:“我们有。” 裸女发出叹气声,肢体忽然蜷缩成一团,她显然已不想展示身体,不想诱惑亚马,所以缩起,但动作和善意,反而增添无限诱惑魅力…… 亚马一只手向她乳房伸过去…… 对“半匹狼”的姬妾,当然半点也不必客气,但亚马却怀疑,自问是不是因为感觉到她是王筱蝉,所以才特别冲动刺激?他是不是相揭开此谜? 她声音透过枕头说道:“你走吧,你最好永远不要再来。” 亚马的手停止于空气中,距她高耸雪白的乳房只有两三寸,短短两三寸距离,这是微不足道的“空间”。如果超越这少许距离,相信很多很多情况会为之改变,所有的发展可能完全不同。 亚马向自己微笑一下,很有决断毫不迟疑地收回那只手。 他狠就狠在这种地方,甚至他自己亦很欣赏这一点,他认为这才是真正有性格的作风,他知道其实可以继续伸手,可以达到欲望之满足,她也必定不会反抗。 即使是文雅礼貌一点,也大可先告诉她有这种欲望,在口头上请求她同意,当然她非同意不可,因为她知道就算不同意也无法改变情况,所以她何妨干脆同意。 但如果男人要用这种方法,要利用这种情况,他根本没有“性格”可言,所以他很诚恳地说道:“好,我走,你自己请保重……” 王筱蝉只迟疑一下,迅即丢开枕头,她一定要警告亚马,让他知道“半匹狼”端木通的可怕阴谋。 这房间内却已经寂然无人,也恢复平时的温暖。 只这短短的一瞬间,他已走了?走得这么决然。 王筱蝉虽然感到无限遗憾,诚恳的话声,坚决的行动,还有那余味无穷的歌词……组合成强大无比的魅力。 虽然温暖却很寂静的房间,荡漾着无限遐想,还有无尽的遗憾…… “乾坤笔”李开无双手笼在袖内,袖内却藏着威力无穷的“乾坤笔”因为此时的夜风,简直不似秋天而是寒冬。 他身形隐藏墙边阴暗处,一面视察四下情况,一面运足耳力,静心聆听宅院内动静声响。 这一座宅院已经是第二个狡兔之窟,第一间是秦府,当然李开先还不知道那座巨大宅第主人的姓名来历。 当时亚马一出来,便苦笑道:“邝夫人不在此地。” 李开先是何等老江湖,微微皱起眉头,道:“你遇见了谁?为甚么心里不舒服?” 亚马道:“一个女人,但不是邝夫人。” 李开先同情地点点头,但仍不放松,问道:“那阵歌声很怅惘凄惶……是不是一件你不能忘记的事?” 亚马又苦笑道:“你好像忽然变成我父亲或者长兄?但如果我老早有父兄像你这般人物,我一定不会变成今日模样。” 李开先沉默片刻才说道:“如果我有一个儿子或兄弟像你一样,我一定会引以为荣。” 现在亚马又带他来到另一个可能的地方,他进去探查,李开先在外“把风”。 宅内没有任何奇怪声响,反而街上好像有点不妥。 但用心察看之下,却又没有迹象或人影,李开先耸耸肩头,暗自长叹:“恐怕我已经老了……” 墙内传来弹指微响,接着一道人影落在他身边。 李开先压低声音,道:“她也不在此处吗?” 亚马道:“不在,但你不必焦急,还有三个窟穴呢。” 他们迅即奔去,两个都是当今武林一流高手,而又有丰富经验,所以他们的身形极罕会暴露…… 亚马忽然停步…… 李开先来到他身后,举目四望,暗自猜想是哪一座屋宇? 亚马压低声音道:“地方还未到,但是你有没有奇怪感觉?” 李开先马上想起那种“不妥”之感,不禁欣然一笑,原来自己还未老,并不是错觉或在瞎疑心,而是的的确确不大妥当。 亚马又道:“我认为我们已被人跟踪了……但以你和我,天下有谁跟踪得到?” 李开先道:“漕帮的尹万里乃是此道高手,襄阳同道以他最高明。” 亚马道:“我知道他是谁,当日如果不是他,我不至于被‘鬼使神差’项祝杀伤,但现在绝不是他!” 李开先道:“我也认为不可能是他,因他不会跟踪我,但你怎知一定不是他?” 亚马道:“第一点,味道、路数不同;尹万里跟踪过我好几天,所以我晓得他的路数、方式、习惯。” 李开先讶道:“原来你早就知道有人跟踪?” 亚马道:“我知道,为了想诱出幕后人,我才不摆脱他。” 李开先一点不认为他渲染虚夸,亚马的确有这等功力本事。 亚马又道:“我们短短一段路程,我听见五次猫叫,九次狗吠,两次醉酒者唱歌吆喝。” 李开先武功虽高,但这一方面当然远远比不上身为“猎人”又是“猎物”的亚马了。 他只好瞪大眼睛等他解释和分析。 亚马道:“就算是春天、夏天,也不可能,喝醉酒的人平时亦只能偶然碰到一次,但一连两次就大有问题。” 李开先道:“他为甚么要这样做?” 亚马道:“他想消灭我们任何怀疑的感觉,例如我们可能感到后面有可疑声响迹象,但当你听到猫狗或醉人声音,你一定释然,而且暗笑自己太敏感多疑……” 李开先道:“这是极高明的攻心之术,早一步防患于未然……但是却也因此露出痕迹!” 亚马游目四顾,然后道:“这种跟踪高手,天下找不出三个,我们恐怕很难很难摆脱他,事实上能发现他正在跟踪已经很难很难。” 李开先道:“但你仍想试一下?” 亚马道:“如果不是急于抢救邝夫人,我们当然可以斗一斗他,但我们没有时间。” 李开先面上变色,他最关心的自是邝夫人,如果迟了一步,她可能遭受极严重伤害打击;“时间”果然对他们极为不利,造成极大压力。 亚马又道:“我算来算去,咱们只有一个有利条件。” 李开先几乎想揪住他胸口衣服,要他赶紧说出来,要他赶紧行动。 亚马道:“你不要焦急,咱们停步交谈已经是我计划的一部分,也就是说我们已开始反击,成不成功只有天知道了。” 李开先松口气,道:“算我服了你啦,咱们究竟有哪一个有利条件?” 亚马道:“你或者我,因为那跟踪之人,不是跟踪你就是跟踪我;但他永远想不到,忽然多出一个不好应付的人,所以他现在一定非常伤脑筋,唯有祈祷老天爷保佑我们分开……” 李开先登时心平气和,道:“当然咱们非分开不可。” 亚马道:“不但分开,还要做一件任何人看见也感到迷惑之事,非使他掉入迷雾中不可……” 李开先抓抓头皮,道:“咱们做一件甚么事呢?” 亚马道:“咱们打一架,不但可使他迷惑,将来还有妙用。” 连李开先也几乎喝采,幸而亚马立刻又说不少话,才使他激赏之情缓和消失。 因此,他们都加倍痛恨那个阻拦延滞救人行动的跟踪者,李开先甚至发誓绝对不可一刀劈死那家伙,因为一刀杀死太便宜他了。 时间悄悄溜走,李开先夹刀站在巷内阴影中,眼光宛如毒蛇盯住巷外寂静的街道。 刚才他使出平生最得意的二招乾坤笔法,每一招都涌出闪电似的光华。 亚马最后被他劈翻,在地上滚出丈许迅即逃走。 现在亚马忽然在街道出现后迅即消失,但他出现的时间比估计迟了一点。 李开先眼睛瞪得有如铜铃,跟踪者马上就会出现,伏后赶紧结束这段平地风波,然后赶紧去找回邝夫人。 但过了片刻,亚马出现巷口,道:“既然你看不见人,证明我已甩掉那厮。” 李开先这才明白为甚么亚马出现得迟了点,他叹口气道:“如果你不是亚马,我一定不相信你的话。” 亚马道:“咱们已证实那厮是跟踪我,而不是跟踪你……所以等救回邝夫人,我再稍稍现一下踪迹,何愁钓不到他?邝夫人比他重要百倍,你同意么?” 李开先当然极为同意,于是他又夹刀站在一座宅第侧巷围墙下,因为既然亚马进去,他只好替他把风以及准备接应。 这一次亚马不但看见邝夫人,而且看得非常真切清楚、非常仔细,因为居然没有人打扰。 那房间很明亮,邝夫人赤条条躺在坑上,寒冷的天气使她索索发抖,但她不能拉棉被或者缩起身子,因为她已被人点住穴道。 如果那不是暖热的坑床,邝夫人一定早就冻成紫色了。 她的娇躯映出一片白光,她的姿势竟然很像王筱蝉,所以不但春光一览无遗,亦与王筱蝉一样散发出无限诱惑。 邝夫人有如白羊横陈,既可怜又很诱惑,能够使任何男人渴欲多看几眼。 亚马有很多理由可以慢慢欣赏多看一会,但却忽然冲入房内,伸手拍活她的穴道,另一只手已扯下自己的外衣丢在她身上,接着退出房外! 这些动作全部完成只费了眨眼工夫,连邝夫人都几乎看不清楚亚马面孔,不过她却知道是他,所以心中很温暖也不害羞。 亚马绝对不是害怕跟邝夫人见面说话,事实上他退出房间之时,已经运足平生功力准备应付任何突袭。 用邝夫人这块“饵”把他钓来的用意可想而知,就算不是饵也一定有种种防备。 但居然毫无动静毫无阻滞,亚马反而有点忐忑不安…… “半匹狼”端木通果然非同小可,他显然已出手反击,而一出手便使局势大乱,一切都陷入迷雾之中。 亚马忽然发觉最可怕的是,斗志忽然萎缩减弱,萎弱之故完全是为了邝夫人,当她尚在端木通手中时,亚马气吞牛斗,足以面对千军万马而无惧。 但既然邝夫人还活着并且恢复自由,忽然消失了必须正面决战的理由。 “暗杀”的意思就是行刺,就是不作正面决战攻击。 内心情绪和意志的变化,好像瞒不过两人眼睛。 在另一个黑漆漆房间内传出低沉而严厉的话声:“你就是亚马?” 亚马道:“我就是。” 话声又从黑漆漆房间内传出,道:“你真的非杀我不可?” 亚马道:“真的。” 低沉话声道:“我记得从前也有一段时间跟你一样。” 亚马道:“我知道,我了解。” 低沉声音道:“我们只拚一招,好不好?” 亚马道:“好!” 低沉声音道:“请进来,我们反正都不必用眼睛。” 亚马居然应道:“好!” 那房间如此漆黑,形势大小如何又不知道,亚马怎可贸然答应进去动手? 但亚马绝对不是鲁莽或者好大喜功的人,为甚么肯涉此奇险?他打甚么主意? 邝夫人忽然冲出来,手中还抱着一堆衣服,那是她自己的衣服,刚刚从一个柜子找出来。 但她来不及换上就冲出来,亚马给他的上衣只遮到小腹,所以露出下面一大截,两条白皙大腿简直可以迷死人。 亚马看她一眼,不觉倒抽一口气。 老天,这个女人为甚么忽然比平时,甚至比脱光还诱惑、还迷人? 她冲出来干甚么?难道她全不了解这样会使我心乱? 邝夫人尖叫道:“别进去,亚马,这样太不公平。” 亚马没作声,心中却叹口气,“暗杀道”武功以及最上乘手法,讲究的是在黑暗或者在种种耳目大受影响混乱场面中,发挥威力,除非端木通早已布置埋伏,否则在黑漆房间内拚斗,才能够一招分出高下胜负。 如此决斗很公平,彼此都可以用尽平生所学。 亚马认为他反而占了便宜,因为端木通虽是此道中天下无双顶尖高手,但他年逾六十,眼力、耳力绝对不比少壮之时,所以这次拚斗应该对他有利…… 但亚马不能解释,因为邝夫人又冲到房外,一腿把房门踢倒。 她居然毫不畏惧人家在黑暗中暗算她,还探头瞧着。 仍然黑暗的房间内,那个高大的男人,炯炯注视着她,同时凌厉森寒的杀气也使她全身颤抖。 他用低沉的声音道:“你胆子很大,你也很漂亮,但是希望你以后别落在我手上。” 邝夫人美丽的大腿抖个不停,但落在男人眼中,尤其是亚马从后面瞧着,浑圆耸起的臀部和双腿,简直比前面还诱惑十倍。 亚马叹口气,道:“希望我们有机会真真正正拚一招。” 黑衣高大男人说道:“恐怕没有机会了……” 邝夫人直觉地感到两个男人都好像有点遗憾,好像一切都是被她弄糟的,忍不住大声说道:“为甚么没有机会?亚马,你现在还可以冲进去,如果你不要活命的话。” 那高大男人居然替亚马回答道:“他现在不行啦,连我看见你这样也有点心跳,何况他只有三十来岁,正当壮年,你自己难道完全不明白?” 夫人连忙用衣服掩住前面,却仍然空出后面,她当然很明白这意思,但她忽然觉得这话不可靠,道:“不对,如果你会心跳,你为何把我丢下就走开?后来回来却根本不碰我?你想骗亚马是不是?” 高大男人道:“你可能不懂,但我仍然告诉你,我没有动你,原因是尊敬亚马。” 亚马又感激又害怕,任何人被端木通如此瞧得起当然会很感激,但被他当作真正对手却又是非常可怕的事。 亚马道:“邝夫人,你先回去,我可能还有一点点机会。” 这话其实是暗示李开先,因为他已经出现在屋顶。 邝夫人也看见了,一转身冲回房内赶快穿衣服,不论情势如何发展?先穿上衣服一定不会错。 李开先跃落院中,沉声道:“亚马,他是谁?让李某先接他一招。” 房间内寂然无声,外面光线已可以从房门透入,所以房内已不复是漆黑一团。 既然不是漆黑一团,则“暗杀道”两大高手,亚马与端木通,就没有拚一招的机会了。 李开先道:“他走了么?” 亚马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 邝夫人奔出来,已穿得很整齐;她仍然胆大跃到房门外瞧着,只见黑暗中那高大男人向她挥手道别,接着突然化为一道精芒,冲天飞起“砰”一声破屋飞去! 余光摇曳,倏忽远远消逝…… 李开先夹刀望了半晌,叹口气说道:“亚马,有一句话我非说不可。” 亚马道:“请说。” 李开先说道:“你和我恐怕都接不住他一招……” 偌大房子里,从第一进到第二进,大小厅堂房间以及院落都静寂无人。 但亚马并没有“人去楼空”的感慨,因为这座房宅本来也只有几个毫不相干的仆人而已。 天色还未亮,所以他点着八盏风灯,使宽广的院落相当明亮。 他搬一张靠背椅,两张长方形茶几摆在院中,然后自己四平八稳坐下,长剑则搁在右边几上,显然准备好随时可以抓在手中…… 更鼓声隐隐随风传送,已经是四更三刻,转眼就快天亮了。 亚马缓缓闭眼。 他知道自己别无所求,只想着一张宽大舒适的床,温暖的棉被;当然还要安全,可以放心倒头呼呼大睡的安全。 不过他亦喜欢这种危机四伏的时刻,因为他虽然不能倒头大睡,却可以不去想。 但这刻让心情波荡,实在极为不智,也极端危险,因为他到这间付了一年租金的屋子,点上灯坐在院子里,当然不是为了要回忆往日情怀。 他希望能够暂时忘记“小秘密”的倩影,当然最好能永远忘记,但他自知办不到,所以从来不作此想。 于是他把思绪集中在跟踪者身上了。 当他离开无心和尚居处,又被人盯住,但方式和味道都不相同,难道这一次跟踪他的居然是另一个高手么? 寒风中除了隐约更鼓声之外,还传来某种说不出的特别气味。 亚马忽然睁开眼睛,身子双手也有反应动作,而且很快很快。 左右两方的院墙上一齐出现人影,一齐发出一蓬光雨精芒电射亚马。 他们动作之齐整迅快,能使人泛起如逢鬼魅之感。 而那两蓬光雨更可怕,因为任何练武之人,都能一眼瞧出那是用机簧发射的针钉之类的细小暗器。 通常这一类体积细小暗器,都有剧毒,中上一枚就非死不可! 通常这一类体积细小暗器,若是用人手发射,威力便有限;但如果用机簧之力,则数量既多且能够既远而又速度极快,任何高手也只能躲避,而不能封挡! 但最可怕的正是这一点,谁有把握能比这种暗器更快? 即使亚马也不行,他也比不上这种可怕暗器的速度,因为你就算躲得过第一筒,也躲不过第二筒,没有人能够永远在空中快速移动,所以身形下坠之时,绝对会变成刺猬! 何况这一次是两个暗器高手一齐使用这种可怕暗器。 亚马的长剑掉在他脚尖上。 他的剑本放在茶几上,但因为茶几已被亚马横拿手中,所以剑掉落他脚尖。 两张茶几都在亚马手中,长方形几面就变成了盾牌。 所以那蓬光雨大部分打中茶几面,竟没有一支能射中亚马,所以亚马活得很好,浑身上下丝毫无损。 墙头上的人影仍在,却没有暗器再射过来,因为随便甚么人现在都看得出,亚马有两张茶几做盾牌,再多、再厉害的暗器也毫无用处,所以大家还是省点气力的好。 有三道人影飞入院中,亚马知道必定有人现身,但他感到意外的是,这三人全身黑色劲装,以致不能从服饰看出身分来…… 此刻他们还用黑布连头带面蒙住,简直连俊丑老少都看不出…… 亚马耸耸肩,道:“你们本来可以杀死我的。” 那三个神秘来敌其中一个身形矮横的冷冷道:“本来?难道现在情势忽变,所以不能杀死你?” 亚马道:“正是此意” 矮个子道:“为甚么?” 亚马道:“我姓甚名谁?是甚么人?你们想必都清楚得很!” 矮个子冷声道:“你是亚马。” 亚马道:“对,我虽不知道你们姓名来历,但却敢保证你们都是有头有脸的名家高手,绝对不是下五门偷鸡摸狗的毛贼。” 矮个子承认道:“这便如何?” 亚马道:“请你们想想,我亚马既是江湖人人切齿的杀手,你们都是有头有脸人物,因此现在的情形,应该是我穿黑衣服用黑布蒙住头面才对!” 他转眼望望两边墙头,已不见放暗器人影,便又道:“刚才的毒针也应该是我向你们使用才对,但事实却通通掉转过来,我没有抽冷子使用歹毒暗器,我没有蒙住头面,我没有联群结党以众欺寡,我点亮灯火公然坐着等候你们来暗杀我。” 矮个子道:“你一定忘记你自己曾经多少次,用这种手段杀过多少人!” 亚马叹气道:“如果有人强奸了一个女人,你们抓他之时,难道也先强奸他家里的女人,才把他抓到衙门里?” 矮个子道:“情况不同,你根本举例不当。” 亚马道:“好吧,就算我举例不当,就算你们有权用暗杀手段,多找几个人来对付我,因此你们有充分理由,这理由是,我既是专门暗杀别人的‘杀手’所以你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……我这样说你们不反对吧?” 矮个子一时测不透、看不破,只好点头承认道:“对。” 亚马大笑道:“请问你们之中哪一个亲眼见过我杀人?你们知道我杀人之时用暗算手段?我有蒙住头面?我用过哪类歹毒暗器?我找过谁来帮忙以众欺寡?” 院落中一片静寂,所以“喔喔”鸡啼声特别响亮。 亚马又大笑道:“你们如果不能反驳我,至少也应该像个大丈夫,亲口向我说一声‘不知道’,你们敢么?” 左边黑衣人厉声道:“我敢,我不知道。” 右边那个也接着大声道:“我也不知道。”